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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:綺夢幻成空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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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若救了你,你又當如何報答?”

當那人的聲音自上方傳來時,姜憐心的腦袋忽然陷入一片空白,倒不是因為他的話,而是緣於他的聲音。

那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蠱惑人心的聲音,以極其溫雅而又輕柔的語調說來,仿佛枝木頂端逐漸綻放的粉瓣芳華,緩緩氤氳成桃色的迷霧,在剛觸上感官之際,便循著血脈攀爬延伸,而後熨帖進心底。

明明是帶著些猥xie意味的話語,自這個人嘴裏說來卻沒有絲毫不合時宜的感覺,反而增添了靡蕩人心的暧昧情愫。

似受了蠱惑那般,姜憐心不受控制的擡起頭來,卻正跌入兩汪柔波之中,險些就要沈淪其中,無法自拔。

眼前的男子亦唇角帶笑的看向她,但見其膚若凝脂,眉如遠黛,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兒,斂眸間情思脈脈。

毫無疑問,此人的美是攝人心魄的,與白衣妖孽宛若謫仙的氣度和偶爾流露出的惑人情態不同,他的美是如桃瓣那般精致的,如春風拂面那般溫暖的。

他通身的氣度更像極了彌漫著桃色迷霧的桃花林,不加半點隱藏的將柔情與魅惑渲染出來,甚至將人包裹其中,儼然不留有任何推拒的餘地。

姜憐心不禁看得癡迷,許久才意識到兩人此番情狀似乎過於暧昧。

正當她回過神來,準備松開攥著他衣襟的手,再思忖著如何答他的話時,但見眼前迷霧一晃,那男子卻已將他掩於身後。

越過他寬大的桃色袖袍,姜憐心註意到夜色中有幽蘭的火光隱現於天際,雖還在極遠的地方,卻顯然有急速向這片桃花林逼近的趨勢。

周圍的桃花也似察覺到那股陰冷的森然之氣,逐漸有萎頓之事,就連空氣裏的暖意也漸漸消失,被陰寒所取代。

男子似乎很是不悅,自言自語般低喃道:“如此下作骯臟之物,竟也妄圖破我陣法,當真自不量力。”

說罷,他一揮衣袖,原本彌漫在桃林間的桃色迷霧霎時集結而起,至邊境處與陰寒之氣形成相抗之勢,緊接著,那些桃花又似受了召喚一般,盡數化作無形之劍,齊齊向桃花林外飛去。

這場爭鬥不過持續了片刻時間,桃花林已恢覆了初時的平靜,而天際的幽蘭火光和陰寒之氣皆已消散不見。

那樣可怕的鬼魅竟在頃刻間被他破解,姜憐心甚是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著桃色衣衫的公子,而那位公子也似覺察到她的目光,緩緩轉過身來。

觸上她的目光時,他的臉龐便又展露出溫柔笑意,繼而緩步向她近前挪了兩步,柔聲道:“且來說說報恩的事情……”

說話間,他已伸出手向姜憐心的面上觸去,隔著方寸的距離,姜憐心甚至已覺到他指間縈繞的融融暖意和醉人香氣。

只是他的話才說了半句,卻兀的頓住,臉上的笑意亦有凝結之勢,默然間似在觀祥某種常人覺察不到的氣韻。

他忽而冷笑了一聲,那雙惑人的桃花眼便隱現陰戾之氣,讓人視之不禁膽寒。

“今日倒奇了,才收拾了一個,便又來一個厲害的。”他落下這句便執了姜憐心的肩欲攜她離去,可還未得逞,卻見眼前閃過一道水墨般的迷霧,接著他便如觸了烙鐵一般將她猛的丟開。

姜憐心亦被那突如其來的沖力撞到了地上,正揉著酸痛的腰腿,準備自地上爬起來時,卻又聽得一個清冷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。

“若敢碰她一下,必叫你元神俱滅。”

這聲音別人或許不認得,姜憐心卻是再熟悉不過的。

她於是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,果然見白衣妖孽立在那桃色迷霧之中。

正是雪裳翩躚,青絲盤桓之態。

若非她早知曉他的底細,定會以為當下之景乃是仙謫自九天而下,濯然降臨於塵世之中。

“是你。”

那桃色衣衫的公子似與他舊時相識,相視許久方才道:“三千年前,我還是忘川水畔的一株桃樹,你就是這幅模樣,想不到三千年過去了,我早已修得人形,而你卻還是這幅模樣。”

聽他這一席類似嘲諷的話,姜憐心不禁驚駭,想不到這位溫柔似水的翩翩公子竟也非人,更想不到那白衣妖孽竟已有三千年的道行,當真令人膽寒。

男子的話並未能將白衣妖孽激怒,對峙之下,那桃色衣衫的公子卻忽而先動起手來,用的仍舊是方才那一招。

白衣妖孽卻只是微揚衣袖,輕而易舉間即將之破解,周身如墨的煙雲更是彌散開來,頃刻便將稠密的桃色迷霧沖散開來。

這時,姜憐心才知原來方才的一切皆是幻象,向四周看去,哪裏還有什麽桃花林,此刻的她分明還身處在城郊那座小山丘上。

“竟破我桃花境。”

桃色衣衫的公子話語中半是驚詫半是欽佩,閃身間卻殺至白衣妖孽身前,與他交起手來。

兩人至此打得不可開交,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,那桃色衣衫的公子漸漸現出不敵之勢,已至片刻不敵,為白衣妖孽擊中右肩。

趁著那桃色衣衫的公子露出破綻,白衣妖孽卻忽然朝姜憐心喝道:“還不快過來!”

姜憐心一時未反應過來,卻踉蹌著往他身後跑去,待望著他墨發狂舞的背影時卻不禁嘀咕,為何就這般聽了他的,方才明明可趁他二人密不可分之際逃走的。

心下雖這般想來,可眼前兩人激烈纏鬥,姜憐心卻還是捏了一把汗,潛意識裏竟希望白衣妖孽取勝。

“她身上有神澤之氣,挾持仙人可是犯天規的重罪。”那桃色衣衫的公子趁著白衣妖孽停止攻擊的間隙,又說了好一通姜憐心聽不懂的話:“你莫不是想借著她的神澤之氣提高修為,若是如此倒不如食了她的心,畢竟是佛祖座下的六瓣蓮心,那可是千萬年裏也難見的,雖只剩半顆,必也能大助修為,便是在頃刻間化作仙形也未可知……”

姜憐心本還想從他話裏多聽出些門,怎料卻被白衣妖孽突然發出的狠招打斷,但見他雙手緩移,在半空中畫出太極形狀,接著朝桃色衣衫的公子一推,那些水墨之氣便似巨龍般向他洶湧撲去。

他雖結陣相抗,卻也終究不敵白衣妖孽的狠戾襲擊,在勉強支撐了片刻之後,忽而具身幻化作桃色迷霧四散開來。

再看那桃色衣衫的公子,卻已沒了蹤影。

白衣妖孽卻也不追,只是頭也不回的對姜憐心冷聲道:“走吧。”

說完便向著城內的方向行去。

姜憐心自他語調中聽出明顯的不悅情緒,便也不敢再生事端,老老實實跟著他回來姜府。

此時,月已至中天。

明月如玉盤般墜於天際,完滿無缺,不知為何,看在姜憐心的眼裏卻有幾分淒清。

見到方才白衣妖孽與那桃色衣衫的公子激烈相抗的情形,她不禁對他又添畏懼,回到書房亦不敢多呆,見他在床榻上臥下,便十分自覺的欲出門回自己寢屋,只待明日再做打算。

怎料姜憐心才朝著門口轉過身,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微不可查的呻yin。

她只當是自己聽錯了,便又回過身去,小心翼翼的朝著床榻邊靠近,不曾想卻見白衣妖孽正蜷縮在床榻上,長至腳踝的烏發紛亂的撒了滿塌,而他蒼白的臉龐掩映在墨發之中,竟滿是痛苦神色。

“你怎麽了?”姜憐心試探著詢問,默然於心下揣測所有的可能性。

白衣妖孽卻不答她的話,深深的蹙了兩條眉,纖長睫羽在緊閉的雙目下急促的顫抖,似陷入極度的痛楚,就連眼角那顆朱砂痣也似化作了痛苦的淚滴,儼然下一刻就要順著臉頰滑落。

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模樣,姜憐心百思不得其解,心道莫不是方才打鬥受了傷,可她分明看得清楚,自始自終都是白衣妖孽占盡上風,被對手擊中的也只有桃色衣衫的公子而已,他又何曾受到半點威脅。

懷著百般的揣測與憂思,姜憐心終於還是退出了書房。

或許是因為這一日歷經了太多的事情,飽受驚懼的身子實在疲乏,姜憐心回到寢屋之中只簡單梳洗了一遭就囫圇的睡去。

次日起身後,不免又憶起昨夜驚魂,思忖而來,竟恍然如在夢中。

她邊奮力的捋清事情的來龍去脈,便推門出去,可才開了門,又見那白衣妖孽端端的立在院子裏。

他今日猶是姜家管家的模樣,雪衣齊整,不染纖塵,墨發半以白玉簪簪在腦後,上好的綢緞般順服的垂至腰間,面色亦恢覆正常,與昨夜判若兩人,直叫姜憐心懷疑他昨夜那般痛苦模樣都只是她自己的夢中一景。

不知為何,眼下這般情景與他相見,竟有些難言的尷尬,正當她躊躇的不知如何開口時,那白衣妖孽卻已緩步行至她近前,以煞是平常的清冷語調道:“我已命人將陸子洵的屍身收殮,你可要去送一送?”

姜憐心不可置信的擡頭看他,不曾想他竟會問這一句,同時也終於明白過來,昨夜諸般情形皆並非夢境,而盡是對她來說過於殘酷的現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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